在如今这个手表制造业由手工向工业化转变的过程中,制表大师们,是不是会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呢?答案是否定的,只不过,现代化的技术和分工的细化,使大师们可以专心的在他们擅长的设计和装配上,不是十项全能的大师,也依然是大师。
钟表界似乎注定是一个会与“大师”产生很多交集的行业。不久前,华裔国际钢琴演奏家李云迪受劳力士和国家大剧院之邀举办了一堂别开生面的钢琴大师课。无独有偶的是,在由浪琴发起的“未来网球之星”活动中,拥有17座大师赛冠军奖杯的阿加西担当起了孩童们的临时教练。另一家瑞士公司宝珀,虽然从不涉足商业代言,却对享誉全球的烹饪大师们情有独钟,甚至专门在内刊中拿出10个版面介绍香港首位米其林三星评级的明星主厨陈恩德……以上这些与钟表界产生共鸣的大师,无一不是在某个领域取得突出成就的个人,唯独在制表界内部,大师头衔却成为了对某一类从业者的泛指,并构成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高级钟表的内在魅力。
大师的造诣
大师的造诣
谁能称的上制表大师?翻看历史,宝玑大师自然当之无愧。凡是带有“Breguet”签名的作品,无论是诞生于过去还是现在,都足以令人为之欣喜若狂。更重要的是,宝玑大师开辟了一条堪比艺术品创作的现代钟表制造传统:宝玑式蓝钢针、陀飞轮调速装置,以手工镌刻的表盘饰纹、避震装置的鼻祖“Pare-chute”……
大师的造诣
这些惊才绝艳的发明,不仅在当时引起了轰动,而且跨越了两百多年的时光,与当代的高级制表工业遥相呼应,其影响之深远令我们得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钟表文化的博大精深。
不过在宝玑之后,表坛再也没有出现过可以与他比肩的身影。尤其是在目前的工业化制表的大背景下,明确细致的分工,专业昂贵的设备,令制表界的天才们失去了全面发展的机会。当我们在茶余饭后,沉思片刻,谈论起当代的这些复杂功能手表时,我们会下意识地将发明者置于次要的位置,将品牌的研发能力凌驾于个人的奇思妙想之上,并且感叹已经太久没有宝玑游丝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杰作问世了。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一个人在一个领域全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师指点江山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
导演的职责
导演的职责
虽然再也无法取得像前辈那样令人高山仰止的成就,但是当代的制表界也不乏大师级的人物。首先是独立制表人,他们虽然算不上是全能,但起码也能做到触类旁通、把控全局,深厚的造诣使他们往往能够只凭有限的生产规模便可出奇制胜,对传统的坚持和对制表行业的热爱也值得我们向他们致敬。再有一类就是各大品牌的“护法”们,他们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复杂款机芯的研发过程中,尤其是那些“Piece Unique(独一无二)”或者“limited edition(限量版)”。
无论是独立经营还是被品牌招至旗下,大师们通常都有一个专门的“后勤部门”,因为他不可能既坐在电脑前画图,又伏在工作台上安装,又在机器后面加工零件。必要的技术支持是表厂中的各个部门公用的,大师的首要任务是想出新鲜的点子。偶尔,他也会亲自出手将零件组装成一枚完整的机芯,并对其进行测试和改进,但无论如何,大师的工作都不是像有些品牌鼓吹或者有些消费者想象的那样,一只表,从头至尾、事必躬亲。
如果说十八、十九世纪的制表大师是艺术家,那么如今的制表大师担当的就是电影导演的角色。前者基本属于单干户,将灵感转化成实物全凭一己之力,既要有机械功底和计算能力,还得具备材料知识和动手能力;而后者获得了如此多的支持,只专注于机芯的设计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两者的工作内容和性质已经完全不同了。正如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每一位捧起“小金人”的电影导演都有一份长长的感谢者名单,每一款瑞士高级钟表的问世,也都是几十甚至上百位制表师的精诚合作的结果。这些制表师分属不同的部门,承担各自的职责,好比一部电影的摄像师、灯光师、音响师、造型师,将他们统称为“瑞士制表大师(电影艺术大师)”显然是一种缺乏常识的表现。
大师、设计师、工程师
大师、设计师、工程师
在一家大中型的制表企业里(瑞士都是小厂,百人以上就算中型),一枚新机芯的研发会牵扯到的部门包括:技术部、研发部、样机加工部、实验室、质量检测部、工业部、资料室……研发工作通常都是从技术部开始的,技术部里有机芯设计师和制图师。前者主要是根据功能的需要设计出机芯的整体外观和各个零件的位置形状,尤其是最关键的弹性零件,因为位置改变了,导致这类零件(比如拨杆和凸轮)必须经过重新设计,不能照搬其他成熟机芯的结构。后者则是要根据设计师的意图绘制出机芯图纸。
接下来,技术部要与研发部合作,建立数学模型,计算受力,选择合适的材料等等。如果说技术部是建筑设计,那么研发部就是土木工程。经过建模计算之后,如果结果不理想,就要返回技术部重新起稿、制图,因此在有些厂家,从最开始设计时两个部门就在一个战壕了。在整个机芯的研发过程中,建模阶段是耗时最长的,与之同步的还包括确定组装顺序、确定表面涂层、确定不同红宝石用的润滑油的类型和用量,这些工作在过去都是属于制表大师一个人的,如今则是由研发部下属的化学材料工程师、摩擦工程师、机械工程师分别负责。
如果设计方案幸运地通过了建模阶段,下一步就是做样机测试。拿制作好的图纸到样机加工部做出第一批零件,然后组装出第一组样品表,去实验室进行精准度、高低温、撞击、水下密封性、疲劳磨损等测试。然后酌情对图纸进行修改,再做第二组测试。第二组测试的样品数量要比第一组更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的零件不再是全部由样机加工部们负责了,而是有相当一部分委托供货商批量生产,并由普通的工人组装。此时,质量检测部门的作用就显得尤为突出了。
制表师
之后,还要进行试戴测试,其周期有时可长达3 年。试戴测试之后还得进行前期生产测试,这最后一批测试样品的数量可能高达几百只,只有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能进行正式生产。生产阶段基本都是流水线作业,有负责零件制造的,有负责零件打磨的,有负责各个环节的组装的,有负责测试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劳烦制表大师们出手。
宝珀表厂之行
宝珀表厂之行
我个人最近一次和制表大师面对面是在今年的巴塞尔表展期间,我应邀前往汝拉山区西南部的Le Brassus,参观坐落在那里的宝珀机芯厂。遗憾的是,因为机芯厂中的接待人员都去了巴塞尔,我们只得将参观的重点转移至以机芯打磨和组装为主的宝珀高级制表工坊,也见到了制作宝珀1735 的大师。其实,相对机芯零件的设计制造来说,我个人对机芯的组装和(镜面、条纹)打磨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因为后者基本属于熟练工种,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我以前和瑞士某表厂的员工聊过这个问题,我说,“即便如此,能够日复一日地坚持做同样的工作也挺了不起的。”没想到瑞士人一句话就把我噎了回来,“他们高中都没上过,不做这个做什么?”
然而宝珀毕竟是世界上名列前茅的复杂菜单的制造商,在宝珀高级制表工坊中,看不到任何“流水线”式的生产工艺,无论是基于13R0 和全历月相功能的主打款式,还是三问、陀飞轮、卡罗素以至于1735 这样的超级复杂菜单,都是由一位制表师负责一只表装配的始终。当然,春宫三问等金雕工艺是由专人负责的,这位负责雕刻的女士也可以称为大师,因为她从事的工作需要极高的天赋,一般人想学都也学不来。
钟表制造
从楼上转到楼下,每一款复杂菜单的组装基本都设有相对独立的工作空间,功能越复杂,空间就越独立,负责的制表师的人数也就越少。1735 是在一间完全独立的工作室内组装的,只有一位大师在此工作。我注意到,连大师的木质工作台都是“高级定制”的,三种不同的高度,意味着最少曾有三位大师在此为一款限量30 只的手表默默付出。
因为限制条件不一样,即便是出自同一家表厂,量产级的表与我们所说的超级复杂款的制作过程也是完全不同的。后者光组装可能就需要一个甚至几个月的时间,而且没有样品给你测试(限量30只的表,如果每次做10 只样品,表厂早就倒闭了),在装配过程中,如果大师发现哪个零件不够完美,就需要根据经验进行调整,有的可能手工磨几下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有的可能就“杯具”了。而对于批量生产的机芯,虽然不用劳烦大师出手,但是任何一个小地方的改动都需要反复地实验、测试和论证。所以行业内才会有“超级复杂款谁都能做,难的是有质量保证的大批量生产”这一看似荒谬的说法。可见,在高级制表界,就没有轻而易举的事情。
最后想说的是,在如今这个手表制造业由手工向工业化转变的过程中,制表大师们,是不是会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呢?答案是否定的,只不过,现代化的技术和分工的细化,使大师们可以专心的在他们擅长的设计和装配上,不是十项全能的大师,也依然是大师。
(来源:《时尚先生·ESQUIRE》) |